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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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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。这是第几个晚上了?言可言的老伴躺在上,悲哀过度,脸上依然泪痕未干。靠墙摆放的那个老式条案中央,陈设着言可言的遗像。遗像装在一个紫檀木的镜框里,就像是镶上了志哀的黑边一样,衬托着言可言那老谋深算的脸容,使其显得越发的深沉和沧桑。房间里灯光暗淡。儿女们都围坐在她前,个个悲痛哀切。

 “妈,您合一会儿眼吧…”大女儿红肿着眼圈,拉着妈的手,又心疼又着急地劝道。

 言可言的老伴默默地摇了摇头,眼泪又止不住地涌了出来。“今晚让小妹陪陪您吧…”在一家分厂也是做会计工作的大儿子,提议道。老伴又默默地摇了摇头,过了一会儿才气息低微地说道:“你们回去照顾你们的孩子。明天,你们也该上班了…”大女儿说:“要不,我留下来陪您?”“不用。让我一个人跟你爸待一会儿…”老伴说着,眼圈又红了。霎时间,在场的那些儿女们眼圈都红了。妈说的也不错,从事发的那天到现在,老人身旁就一直没断过人,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震蒙了,也都怕老人在孤独中,顶不住这猛然的打击,一时想不通,会再有什么闪失。谁都没想到,在这最悲痛的日子里,还应该留出一段时间,让两个老人单独待一会儿。虽然一个已经走了,一个还得继续活着,但他们的心还是相通的…儿女们是懂事的,默默地又待了一会儿,给妈准备齐了热水,药丸,检查过门窗,便都悄悄地走了。他们知道,从性格上来说,老妈比老爸更要强。只可惜她从小没机会获取足够的文化,又在那样的年代里,处在了一个女人的位置上,但等社会开宸男女平等风气,提倡女人也要走出家门去创造独立人格的时候,她又被六个必须由她来伺弄的子女绊住了手脚…爸爸也常说,真可惜了你们的妈妈,一生被这个家牵累了,埋没了…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了她自己一人。她侧过身,默默地注视着镜框里的老言,眼泪无声地淌。突然,一阵猛烈的泣从心底涌出,她大声地哭了起来:“老言,你死得好冤啊…好冤啊…”她突然跳下,从屋子另一边的柜顶上,翻出一卷用旧报纸包裹着的东西,拿剪刀剪开旧报纸,里头裹着的正是那份为许多人瞩目的“材料”那封皮烧焦以后又用其他纸补贴上的旧痕,依然历历在目。老伴久久地注视着它,寻思着。那天,老言被那个古怪的电话叫走,临出门前,他好像预感到要出事儿似的,翻出这份“材料”并郑重其事地把它到她手上,说了一番肺的话:老伴啊,这么些年,我言可言在许多人眼里,大概也就是个听话、能干、只知道围着当官的转鹞子的人。每月挣个八九百、千儿来块柴米油盐钱,每天晚上爱喝上那么两盅,有一碟葱丝拌猪耳朵,一碟红油凉皮,再有一碟盐水花生豆,就高兴得颠的臭老头。天大的好事,也不过就是见天有那么个把两个人提溜着几瓶好酒、几条好烟、几箱子好果子上门来求着办个事罢了。可我这个大山子财务部主管,手把手掐地管过几十个亿人民币!几十个亿的人民币从我手里了出去。只有我知道它们一笔一笔向了哪里…几十年来,大山子辉煌过,又衰败了。这里有它必然的因素,客观的因素,可我清楚,这里也有人为的因素。这份家当不该败得那么惨啊…我知道我不该把这些事情一笔一笔地都记下来…这里的利害关系太大了…但我又忍不住…我不能不记…

 当时,老伴还了他一句,问他:“那你还不赶快把你记下来的这些材料给马书记送去,让他也知道知道你老言有多么重要。”

 言可言苦笑着长叹道:“你啊你,说到底还是个女之辈啊。他一个当总经理当书记的,能不知道我这个财务总管的重要吗?我不重要,他能拿我开刀吗?开了刀,他能亲自上门来安抚吗?过去我也不爱跟你唠叨这些事。今天你可听清楚了,你老头是大山子数得着的关键人物。正反两面都有人盯着你这个臭老头哩。但在没搞清这些人到底安的是个什么心以前,你不能从家里拿出一张纸片去。大山子财务总管家里任何一张纸片扔出去,都会在大山子、以至在整个K省带来一场不大不小的地震,也会给你我带来许多没法补救的麻烦,甚至灾难。别听他们嘴里说得好听,这改革,那改革,大山子给折腾到这份儿上,不是包青天来主事,啥改革都是瞎耽误工夫!听明白了吗?我说的这些话,你可得往心里去啊!”说实话,当时她没全听明白。就是现在,她依然也没怎么明白,为什么大山子财务总管家里任何一张纸片扔出去,都会在大山子、以至在整个“省带来一场不大不小的地震,还会给这个家带来什么灾难;为什么大山子的改革非得“包青天”来主事才管用。但是,老伴那一句刻骨铭心的嘱咐,她记住了——在没搞清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到底安的是个什么心以前,你不能从家里拿出一张纸片去。

 “得把这份‘材料’藏住了,得让老头在九泉之下安心…”她颤栗着,扫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,反复比较着,哪一个角落更安全,更隐蔽;最终她的视线落到了老言的遗像上。“对,还是交给他自个儿去看管吧。他的在天之灵会保佑这份材料的…”想到这儿,她眼睛一亮,赶紧过去,从墙上取下陈放老言遗像的那个镜框,并拆开镜框后面的挡板,把那份材料藏到了那挡板里头。  M.uYI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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